第一辑
难忘军旅
护国颂
塞北魂
我当兵时,连队驻在塞北,那个地方山高、石多,整日里风沙遮天蔽地的,难得有树木生长。山脊上却有一棵树,碗口般粗,齐檐儿高,叶茂干挺,很有毅力。山地虽是荒凉,也还是长些小花小草的,小中取大,这树就是大树了。连队点名,连长就让通信员通知各班:“到大树下集合!”有谁闹了情绪,指导员便找来说:“晚上到大树下谈谈。”上面机关的新闻干事到连队采访,说要为大家拍几张照片,众人便说:“到大树下照吧。”大树成了连队的荣耀。
连队自卫哨就设在树下。一天连长查岗,无意间发现了树干像是被人用小刀刻划过了,细看,竟密匝匝地刻着大伙儿的姓名,想必是站岗时刻上去的。好把名字永远留给大树,留在边塞。好在树不曾伤着筋骨,仍一日日变粗长大,连长便没有吱声。不知是谁还撺掇连长把名字也刻在上面,连长却笑笑回绝了。
那年我们连担负国防施工任务,连长是“老施工”,哪儿有险情,那儿没有险情,他看得出来;哪眼炮响了,哪眼没响,也听得出来。那天放过一排炮后,连长说里面石落得不对劲,要大家退后,他先进去看看。他进去没多久,里面就“轰轰”滚出一片烟尘。众人觉得不对,烟散后纷纷涌进坑道,找寻连长,哪儿还寻得到啊。坑道已经坍顶,连长他……
大伙儿“呜呜”哽咽不止。有人说,我们把名字刻在树上了,都活着,连长却牺牲了,还不曾刻下自己的名字,那树上本该把连长的名字刻上去的。于是,大家都要去刻。指导员却阻止住大家,说这棵树就是当年连长栽的,里面有连长的魂呢!众人听了,都默不作声,觉得对不起连长,不该在树上刻写什么名字,那树就是连长的化身呢。
树最怀念人。大伙儿找来许多树苗,把大树边的石层用钢纤凿了,深得不能再深;再从山下挑来肥土垫了,厚得不能再厚。树苗栽了,更是精心照料,挑水、上肥,如同护理幼小的婴儿。真是树通人意,次年开春,那些树苗竟都长出芽儿来了,远远望去,一片葱绿,风吹树动,嗡嗡作响,很像是一支行进着的队伍。
这些年我去过不少地方,识得好些树种,但时间一久,那里树长得什么模样叫什么反倒记不起来。只是我们连队这棵树不同,无论走到哪儿,我都能叫得出它的名来,记得起它的容貌。它是一棵响叶杨,我唤它作人杨,因为它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人,一个共和国卫士的灵魂。如今它该有一抱粗了吧?它周围的那片小树林该长成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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