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描述世界
巴黎的印象
巴黎的遗憾
记得在1957年夏天，读初中三年级的我,同音乐老师一起到广州中山纪念堂，观看北京来的中央实验歌剧院演出世界著名歌剧《茶花女》。观毕,我问老师:《茶花女》的主题思想是什么?老师未加思索,就像绕口令一般地说了一句:“爱情的遗憾与遗憾的爱情。”虽然,他已晓得我这个当时只有13岁的少年,难以理解这句话的涵义,接着解释说:《茶花女》是它的作者小仲马和他的情人“茶花女”----一代名优阿勒丰西尼·布勒西丝的一段悲惨爱情经历的写实。尽管老师再三说明,我当时仍是似懂非懂。
这次我随中国体育代表团到法国考察,忙里偷闲,拜谒了小仲马与“茶花女”死后安葬的巴黎市蒙玛尔特墓地,真是眼界大扩,茅塞顿开,令我对《茶花女》的理解又深刻了许多。
法国至今仍盛行土葬。巴黎市共有20个区,每个区都有自己的墓地。“茶花女”安息的蒙玛尔特墓地15 区,是“贫民区”,全部没有墓碑或墓志铭,白色或灰色的石棺也没有什么装饰,密密麻麻排列着，就像拥围在一起的一群贫苦的姐妹兄弟。“茶花女”的石棺与众不同的是:她姓名的缩写字头简约优美地重叠着编织成一朵盛开的茶花图案,刻在石棺的正面。石棺的左侧,记录着她的姓名和她短暂的生命:1804年1月15日1827年2月3日，仅23岁!在石棺的上方,一只显然是新近附加上去的磁质白色挂盘，显得格外醒目,盘上烧着几个法文字母遗憾!
啊!这就是世界名著《茶花女》中女主人公原型的归宿,那个哀惋凄绝的爱情故事,讲述的正是这位被当时的风流子弟们称为“茶花女”的姑娘的悲惨经历。她确曾得到过文豪小仲马的近乎疯狂的热爱,但又终于在青春未了的年纪孤苦悲愤地死去，且确实是死于肺结核。
茶花女真的是遗憾呀!她遗憾在永世的沉默里。她的遗憾像赛纳河水,长流不息。她把这遗憾留在世上,留在一切懂得她的人们的心里,留在懂得人间情爱的人们的心里……
可是,谁又能说得清楚,对于茶花女来说,什么才是遗憾的准确含义?究竟生是遗憾,死是遗憾?抑或这美丽姑娘的生与死都是遗憾?究竟爱是遗憾,恨是遗憾?抑或世界上一切爱与恨都包容了无以言传的深深遗憾?我想，人们对于这一切固然是难以消解,即便对于小仲马来说,恐怕也是一万年也无法消解的人生遗憾!
我来到了富豪集中的蒙玛尔特墓地21区,小仲马的墓府就在这里。无疑，正是小仲马与茶花女之间生前死后都同样悬殊的社会地位，决定了他们的身世,决定了他们的爱情故事的悲剧结局。这本身不就是一种遗憾吗?!
小仲马的墓府构思独特,尸身葬于宽大的花岗岩石棺中,石棺惇却被别具匠心地布置成一张舒适的牙床,一座与真人比例相同的小仲马的全身塑像平躺在牙床上。他的头部雕有一个美丽的花环,象征着他一生的荣誉,也象征着他头脑中永不凋谢的瑰丽遐想。他的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安详地闭着双目,像在静静地休想,但他不倦的灵魂正执著地、久久地凝视着上苍,似乎静待着冥冥中一个结果,一个回答……
在牙床的四周,四根花岗岩的雕花石柱支撑着一个美丽的顶檐,檐面上一束欧洲竹的造型舒展流畅,在竹叶的旁边,是几行小仲马生前自题的墓志铭:“不论在我生命中或我死后,我将继续去创造比我的生命更有兴趣的生活。”
说实话,我实在无法解释这位贵族子弟,这位因创造了感人的爱情故事而名噪一时的文豪,他心目中比生命更有兴趣的生活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他与心爱的姑娘那生离死别的爱，是早已超越了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也早已超越了他们的生命本身，永远向世人强调了生与死、爱与恨的永恒主题……
至此,我算明白当年老师的话了。《茶花女》故事的内涵确实就是“遗憾的爱情与爱情的遗憾”(当然,还可以由此引申出“遗憾的巴黎与巴黎的遗憾”的更深一层的社会话题),然而这也饱含着温馨和快乐，永远值得珍惜。所以,每当我阅读《茶花女》的小说和剧本，或者聆听《茶花女》歌剧唱片时,都要回首人生，回首爱情,扪心自问:你爱过吗?爱得可痴，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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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3-16 23: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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