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留文（一百四十一）

老赵

第四辑

描述世界

意大利随想





佛罗伦萨的街头画家

四位从美国来的小伙子和姑娘,在佛罗伦萨著名的“旧桥”旁边,卸下背上的旅行袋,然后走到一个街头画家那里，说:“给我们画张素描留念吧。”画家听不懂英语,拿出一幅漫画肖像的样板给他们看。两位美国姑娘张口咋舌,嘻哈大笑。两位小伙子把其中一个姑娘按在小板凳上:“先给她画!”画家非常熟练地画起来。拿着方形的炭精棒,用锋角画出很夸张的线条,用平面抹上很柔和的灰色。五分钟后,一幅很幽默的漫画肖像就完成了。画家还挺有观察力,对象的特征抓得很准确。但他有自己的程式--无论什么样的人,都画成小眼睛大嘴巴-他是靠这套程式才画得这样快。不用半个钟头,四位美国人都拿着各自的画像笑个不停,心满意足地走了。画家把报酬收入腰包,点上一支烟,靠在石壁墙上，又等待新的顾客。
我注意到就在这个广场上，同时有几十名街头画家在等待着顾客，其中有一半是画漫画的,大多是中年人。这批人最活跃,善于招揽游客,常常一边画一说笑和做鬼脸,引起围观的人捧腹大笑。因此，他们的“档口”一般比较热闹,他们身上的“生意味”也最浓。最冷清的“档口”大概是老年的写实画家，他们有些须发皆白，坐在“档口”前吸烟,沉思默想,或者画自己的“创作”。从他们摆出来的样版画看,他们大抵在年轻时受过正规的训练，基本功很扎实。按水平,他们都可以到中国的美术学院教素描。但很少人光顾他们。还有不少年轻的写实画家,没有多少“功底”是好的,但他们的生意在漫画家之下而在老年画家之上，他们善于在技法上弄些新花招来掩盖“功底”的不足。三种人之中,我同情那些须发皆白的老画家,也许他们年轻时都有过一番雄心壮志,但他们被淘汰了。原因很复杂,或者他们太“死心眼”,太忠于艺术,脑袋不会转弯,不会迎合时俗;或者曾经改辕易辙,搞过现代艺术,但最后被人从竞争的跑道上挤了出来。总之,他们没有能够跻身于令人羡慕的艺术界,只好流落街头。他们瞧不起那些粗俗的肖像画,仍旧靠“当年本色”吃饭。可以说,他们身上最没有“商业味”。但可惜,在一个商品社会里,在街头卖画,却又不顾及买主的心理,难免门庭冷落了。
在佛罗伦萨广场,我遇到一个香港青年，他正蹲在自己的档口发呆。他的档口摆在一大群街头画家的档口最边远的一角，他摆出来的“样板画”很蹩脚。看他小小的个子,南方人的脸型,我试着用广州话和他打招呼,果然,他“噔”地站起来,紧握着我的手，一副“他乡遇故知”的欣喜样。我也很高兴,出国后第一次讲家乡话,那种滋味真难形容。看他面黄肌瘦的寒酸相,我邀他一起到饭店吃饭。原来他在英国读完美术学院刚来意大利,因为不会讲意大利语，也没有政府发给的“工作许可证”,找不到工作,最后才想到要当街头画家。幸好周围的画家还好心,对他这个“黑人黑户”的竞争者挺友善的,把他容纳下来了。但他生意不景气，有时白等一天也没有顾客。当我第二次到佛罗伦萨找到他时,他已经是一家美术学院的研究生了。他拿到了助学金，显然生活得还不坏,脸色红润,神采飞扬,从上次的谦卑的穷画家变成一个聪明机敏、谈吐生动的小伙子。他带我到教室看他的习作,都是抽象油画,颇有素养。他的才能在这方面显露出来了。因为他,我对街头画家倍感同情。他们的人数不算多,大都是被艺术遗弃的人。他们已没有艺术可言,或者和艺术只保持了一丝可怜的联系。艺术之舟在行进，他们却浸在生活潮流里。像香港青年凭着他的年轻、聪明、能够重新“上船”的例子恐怕是很少的。要搞艺术，就要有创造力。他们之中,有些是创造力衰退,有些本来就没有创造力,或者有些还图轻松,害怕创造。也有这样一位希腊青年,黑眉黑发,喜欢穿着黑绒外套,脸容清癯英俊,全身有一股高雅的气质。他在广场上为人画像,画得很慢,很认真，也画得很结实、准确,但他收的价钱比别人少一半。我感到,他不为钱,为的是利用机会苦练基本功。他使我很感动。我对街头画家又燃起了希望。或许,在年轻的街头画家中,将来会出现一些真正的艺术家，而当他们回顾从前的时候,对街头画家也是应该有一股深厚感情的。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老赵。

红桔子

欣赏佳作，异国风情

景宜

绘画也是艺术之舟上一员，早有古训言：为画不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