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窗外秋雨声

东方林海

静听窗外秋雨声
文/林海
    霏霏秋雨落在了潮城，先是试探着，疏疏落落的三两点，继而便密密地斜织起来了。我客居于潮城，住在一个小区的单元楼顶层，窗户遇雨天经常随风飘雨进屋，于是，我请来师傅在屋檐下做了钢化玻璃的雨棚。雨点打在上面，发出噗噗的声轻响，像是远方的友人以指节相叩，又似寂寞的秋虫振翅。
    于潮城我是客。潮城这地方南面有海，北面有钱塘江，还有大运河，秋来亦不甚凉，只是湿气较重，雨一下便没完没了，数日不肯放晴。街道上的青石板被洗得溜光溜光，行人撑着伞匆匆走过，倒映在水中，恍若游鱼。北面的钱塘江和大运河水面应当又涨了几分，想来渔舟都系在岸边，随波起伏，如摇篮中的婴孩。我却只能困守陋室，凭窗听雨。
    雨声时密时疏，密时如万马奔腾，疏时似窃窃私语。我少时未曾正经进过学堂，于自然之声却格外敏感。这雨声入耳，竟比那学堂里的讲义还要明白几分。它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下着，下着，就将天地间的污浊都洗去了，连人心里的郁结似乎也能冲淡些许。
    窗外的银杏树在雨中静默。它的叶子被雨水洗得发亮，偶尔一阵风拂过，便簌簌地抖落一串水珠，砸在下方的水洼里，漾开圈圈涟漪。有只湿透了羽毛的麻雀躲在枝叶最密处，不时抖擞身子，竟显出几分狼狈中的从容。它不飞走，大约是知道这雨总要停的，不如安心等待。
    对面楼顶上的雨水汇成细流，沿屋檐倾下，形成一道小小水帘。水珠击打在檐下的石阶上，年深日久，那石阶竟被滴出一个小坑来。我想，这雨水的力量原也不可小觑，虽是柔软之物，长年累月地坚持，竟能在石头上刻下痕迹。人事何尝不是如此？我虽未曾入学读书，这些年来在生活的磨砺中，倒也识得几个字，明白些许事理。窗台上放着本破旧的《唐诗三百首》，是日前从旧书摊上淘来的。雨声淅沥中，随手翻看，竟也能咂摸出几分意味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晚唐诗人李义山这两句诗，此刻读来格外贴切。我离乡已有数载，归期确是不可预期。故乡此时想必也在下雨罢？只是故乡的秋雨不似潮城这般缠绵，而是利落爽快的，下一场便凉一分，几场雨后，冬天就迫近了。儿时母亲在的庭外种的那棵枣树，雨打枣落，此时不知又铺了满地红否？
    雨声中忽然掺入了别样的音律。细听，原来是卖豆腐花的挑担老翁，照例穿街过巷。他的吆喝声被雨洗得湿润：“卖---豆----花---喽---”，最后一个“喽”字拖得老长老长的，在雨雾中洇开，竟有了几分韵味。不一会儿，见邻家小儿撑了油纸伞飞奔而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又飞奔而回，鞋袜想必都已湿透，却浑不在意。小儿的欢愉，原是最不易被雨水浇灭的。
    暮色渐浓，雨却未有停歇之意。远近的灯火次第亮起，倒映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漾成一片模糊的光晕。屋里没有开灯，我也懒于动弹，宁愿静坐黑暗中，聆听这无尽的雨声。雨打芭蕉，似乎在潮城古老的音乐里漾成了曲牌，此刻窗外虽无芭蕉，但雨击万物，皆成音律。屋顶、玻璃雨棚、石阶、树叶，都是雨的乐器，合奏出一支无名的秋曲。
    忽然想起以前在唐朝文学家韩文公祠所见的那副对联：“文章衍洙泗，星斗罗心胸。”韩愈贬谪潮州不过八月，却为这偏远之地留下了千年文脉。可见文章事业，原不在时间长短，而在是否以真心相待。就像这场秋雨，它不管人们是喜是厌，只是本真地落着，反而成就了天地间至美的诗意。
    雨声渐疏时，夜已深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更显得夜静。我知道，明日推窗，必定是个清朗世界。雨水洗过的天空会格外明净，钱塘江水、大运河水会更丰盈，街巷间的生活也会继续流淌。此刻，我只愿继续安坐，静听这最后的雨声点滴到天明。秋雨不知人间愁，只是下着，下着，就下出了天地间至深的宁静，也下出了我这客居之人心中一片小小的诗意。
    人生在世，原不必事事经历学堂训练。只要懂得聆听，雨声、风声、人声，无不是生命的教师，无不是文章的源泉。窗外的秋雨还在淅淅沥沥，而我的心中，早已是一片润泽了。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红桔子

欣赏小白兔精彩佳作！

红桔子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小白兔引经据典，随手捻来呀！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9-18 11:15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谢谢无痕欣赏，下午好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9-18 12:42
欣赏小白兔精彩佳作！

桔子下午好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9-18 12:44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小白兔引经据典，随手捻来呀！

谢谢小桔子欣赏。

醉梦无痕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9-18 15:17
谢谢无痕欣赏，下午好

林版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