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秋雨中的思想

东方林海

穿行在秋雨中的思想
文/林海
    思想一直在旅途中，一直在尘世的缝隙中穿行。
    晚秋时节，我常常独倚草屋的窗前，看着碎雨飘落，怅叹秋风捣碎了芳华，倾听枝落清泪，埋怨秋风摧枯了绿叶。也埋怨春风将那一瓣瓣、一朵朵的桃红、李白吹的凋零，凋零，凋零……可如今这秋雨，不像是落在地上，倒像是径直敲在心上，一下，两下，三下，将那满腔春日的暖融融的记忆，都敲得零落不堪了。于是，那旅途中的思想，便愈发地无处依傍，只得携着一支长箫，带着无限的眷恋和惆怅，好似迷途的孤鸿，穿行在这风雨交加的晚秋时节里。
    这秋雨是怎么闯进来的？方才还是阳光融融的钱塘江堤岸，任柳枝撩衣，听莺声呖呖，怎的一阵秋风掠过，天地变色，便闯入了这条秋江的长堤，这长堤，望不到尽头，只有渐渐枯黄的蓑草，在晚秋的冷雨中瑟瑟地抖着。远处，似乎有残破的碑碣，字迹被风雨侵蚀得斑斑驳驳，也读不出个所以然来。思想就在这里徘徊，像一个失了魂的躯壳。脚下是湿漉漉的青石板路，每一步都溅起许多水花，发出嘲弄般的调笑。那支长箫，冰凉地贴在身侧，却吹不响一个完整的音，只偶尔被风灌进一口，发出呜咽般的、断断续续的哀鸣。
    雨中穿行的思想在寻找一个渡口，一个据说存在了千万年的渡口。在思想的古老传说里，从那渡口登舟，便能顺着时间的河流而上，回到任何一个你想停驻的时光。可在这条钱塘江长堤上，只看到浩淼汹涌的江水，而钱塘江的水面满是皱纹，哪有什么舟楫？思想在此时迷惘了，迫不得已的附下了身体，想去触摸那满是皱纹的江波，可传给思想指尖的却只有彻骨的寒，那寒，顺着血脉，一下子就钻到了思想深处。
    就在思想的指尖将要被冻僵的刹那，思想的智慧却蓦地一亮。不是真实的亮光，是梦，是思想不敢忘却、也不能忘却的幻梦。梦里，依旧是那春日里的桃花，娇艳地、不管不顾地挂在春天的枝头。花瓣是那样的粉，粉得透明，粉得让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鲜丽的颜色。花蕊颤巍巍的，承载着一颗露珠，不，那不是露珠，那分明是清愁凝成的泪，正顺着桃花娇艳的腮，缓缓地、痴痴地滑落。这泪珠，仿佛有千斤重，坠得那花枝都弯了。露泪滴落下来，却不曾渗入泥土，而是向着思想的深处漫溢过来，起初是一丝凉意，继而是一片温润，最后，竟化作一片无边无际的、温暖的海洋，要将这冰冷的荒原整个儿淹没。
    思想穿行在尘世的旅途，便是在这极寒与极暖的交战中，颠簸着前行。花，盛了又凋，恰如那掀起又垂下的帘幕，后面藏着的，是蓬莱仙阁般的幻境，还是更深的、不可测的渊薮？这如帘的心思，重重叠叠，有谁知晓？有谁能够将它一层层地揭开，看个分明呢？怕是连思想自己也不能了。
    思想的旅途中有袅袅的羽雾升腾起来，不是来自地面，而是从思想臆念的最深处弥漫而出。这雾，笼罩了一切，让远山近了，又让近树远了；让现实模糊了，又让梦境清晰了。它漫洒在诗境的烟雨里，于是，思想便如愿以偿的走到了梦的边缘，一脚踏着虚幻，一脚踩着真实，跌跌撞撞，不知疲倦。
    晚秋的冷雨引着思想走向了江南繁花似锦的胜境，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一叶乌篷船，咿咿呀呀地，摇碎了大运河的灯影。那万簇新绿，是刚从冬天醒来的杨柳，嫩得能掐出水来；那一朵嫣红，是浣纱女唇边不经意的笑，或是她鬓角斜插的、颤巍巍的芍药。那里的风是软的，带着水汽和花香，催促着思想的灵魂，做深情的凝望。思想等待着那样的风来亲吻他的额头，好让他柔情地俯身，去贴近那一片温软的土地，让那江南的诗情画意抚慰他所有的沧桑与疲惫。在那如水的夜色里，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只静静地，静静地吟咏着思想深处的风花雪月，便觉着自己是个自由的人，是个精神富足的人了。
    可这幻境，对于思想来说终究是薄如蝉翼的。一阵稍大些的风，一声凄厉的雁鸣，便能将这幻境撕得粉碎。思想猛然惊醒了，发现自己依然在智的荒原上，秋雨未停，反而更密了。思想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紧了紧衣衫，触到的，是怀中那一叠素笺。那是他一路行来，在每一个或悲或喜的片刻，记下的零碎字句。笺上是有泪痕的，旧的泪痕晕开了墨迹，像一朵朵枯萎的花；新的泪痕又叠加上去，带着此刻的微温。他便就着这凄风苦雨，低声地吟哦起来。他吟哦三月的桃红，是如何烧红了半片天空；他吟哦四月的梨蕾，是怎样绽出了一树雪的清凉；他吟哦南归的雁阵，在秋空里写下人字的诗行；他吟哦经霜的红叶，在夕阳下燃起最后的、壮烈的艳丽。
    思想吟哦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仿佛，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消息。一个渺茫的、未知的消息。这消息，或许来自春天，是一封迟到的邀约；或许来自远方，是一声模糊的呼唤；又或许，它根本就不来自任何地方，只是思想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一个念想。有了这个念想，残梦便有了凭依，相思便有了寄托，那无数个夜不成眠、泪湿青衫的晚上，便也都有了那么一丝微弱的、不肯熄灭的光。
    思想旅途中的风，始终呜咽着。它吹散了吟哦的声音，也模糊了现实与梦境的边界。现实是冷冷的，像这秋雨，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清凉；而理想，却在那被风吹得老远、老远的地方，温暖，明亮，却遥不可及。思想站在这头，望着那头，中间隔着的，仿佛不只是空间的距离，更是整整一个流年，一段再也回不去的光阴。
    雨，渐渐小了，成了若有若无的雨丝。风却依旧尖利，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在割。智慧荒原的尽头，透出一抹惨淡的白，是天将要亮了么？可这亮，并不给人希望，反倒像一张失血过多的脸，看得人心头发慌。思想感到一种彻骨的疲倦，那支长箫，也仿佛重得再也提不起来了。思想或许就这样在晚秋的冷雨中穿行着，或许就在这风雨中坐下，任由风雨将它化作这智慧荒原的一部分。但无论如何，那朵梦中的桃花，那页泪痕斑斑的素笺，和那个未知的消息，将永远伴随着思想，成为这漫长穿行中，唯一的、悲怆的行囊。
    思想，一直在旅途，一直在尘世中穿行，一直穿行在这无尽的秋雨里……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10-11 10:56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红桔子

图文并茂，意境深远

醉梦无痕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10-11 11:18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林版别客气。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10-11 12:25
图文并茂，意境深远

谢谢桔子欣赏，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