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听秋声

上官月影

秋分听秋声
文/月影
    今天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秋分，农谚有“秋分秋分，日夜平分”之说，也就是即日起往后慢慢就日短夜长了。清晨披衣起床推开窗，晨风如找到了知己似的，和我撞了个满怀。不冷，也不热，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清冽的凉，像一块上好的青玉，贴在额上，顿时将那混沌的睡意驱散了大半。这风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干净气息，是凋零的草木混着微湿的泥土味儿，清清淡淡的，仿佛夜里曾有过一场极细的、羞于承认的秋雨，将天地间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我倚在窗边，贪婪地吮吸着，觉得自己的肺腑也像被这风洗过了一般，透明起来。
    这便是我所听到的秋声了。它不靠耳朵，却偏能教人听得真切。听这秋分晨风拂过小区那几竿瘦竹的声音，不再是夏日里“哗啦啦”那等喧闹的、绿得滴油的鼓掌，而是变得疏疏落落的，带着些许金属的质感，“飒飒”的，像是谁在用一把无形的、钝了的梳子，耐心地梳理着千头万绪的寂寞。竹叶与竹叶相摩擦，发出一种极干燥的、脆生生的响动，仿佛再用力一些，便要迸裂开来，化作一捧金色的粉末。这声音里，有骨气，有节操，是独属于秋分的、一种清瘦的风度。
    我的目光，不由得又落向墙角那棵老梧桐。夏日里它曾撑开一柄巨伞，投下满地的浓荫，蝉声便藏在那密不透风的叶子里，没日没夜地鼓噪。而今，它的叶子大半黄了，边缘卷曲着，像是被火燎过，又像是倦极了的蝶，勉强抓着枝干。风一来，它们便再无力坚持，三片两片，全不似舞，倒像是叹息，悠悠地、打着旋儿地，从高处落下来。那落下的瞬间，是听不见声音的；可当它们终于触到地面，与先前落下的同伴们叠在一起，风再掠过时，便是一片“窸窸窣窣”的、细碎而连绵的响动。这声音，不像春蚕食叶那般充满生机，倒像是无数个微小的、古老的秘密，在彼此低语，诉说着关于离别与归根的故事。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在《秋声赋》里说：“草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此刻这眼前的景象，这耳边的微响，不正是千年之前那篇绝唱最生动的注脚么？只是欧阳修听得悲凉，而我此刻听来，却觉得这是一种庄严的、必经的仪式。
    倘若只待在小区里，这秋声便不免有些清寂了。我忽然想走出去，走到更开阔的地方去听。信步踱出小区，来到小区外临河的一条小街上。天色已经大明，是那种被水洗过的、极高极远的蔚蓝。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卖早点的摊子冒着暖融融的白气，与这清冷的秋风缠绕在一处，生出几分人间的温情。这里的风声与小区中的风声不同，它掠过河面，带起粼粼的波纹，那声音是湿漉漉的、滑腻的，像一匹极薄的绸缎在轻轻地抖动。它穿过行人的衣袂，发出“噗噗”的、柔软的声响；它摇动店铺檐下的招牌旗帜，又是“呼啦啦”的，带着些许市井的热闹。这风里的秋声，此刻便复杂起来了，它不再是纯粹的自然的独语，而是糅合了人间烟火的交响。你听，那风中夹杂着油条在锅里翻滚的“滋滋”声，小贩清亮的吆喝声，还有熟人们相遇时简短的寒暄：“天凉了呵！”“是呵，加件衣裳。”这些最寻常不过的声音，此刻被秋风送进耳中，竟觉得格外地亲切与踏实。原来，秋声并非一味地叫人出世、感伤，它也同样殷殷地劝人入世，珍重这眼前的、具体的生活。
    回到小屋，已是晌午。风似乎小了些，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小屋书桌上投下斑驳的窗影。我泡上一杯清茶，看着热气在清光里袅袅升腾。方才外界的一切纷繁，此刻都沉淀了下来。这小屋里的秋声，又是另一番光景了。它是静的，是书页被轻轻翻动时的“沙沙”声，是笔尖触及稿纸时的“细细”声，甚至是茶水滑过喉头时，自己心里那一声满足的叹息。这声音，只与自己相关，是内心与这秋日最私密的对话。我忽然想起古人常说的“空山松子落”，那是一种需要极致的静才能听见的幽微之音；而我此刻的小屋之中，这茶香、这书卷气、这心中的片刻安宁，或许也正是我所能听见的、属于自己的“松子落”吧。
    夜幕再次降临，风似乎又起了，在窗外奏着它那永无休止的、自由的乐章。我今日做了秋声一日的知音，听了它从清晨到日暮的种种言说。它说过清冷，也说过温情；说过孤独，也说过圆满。它不像春日的和风，许你一个明媚的将来；也不像夏日的暴风，挟带着雷霆万钧的脾气。它只是冷静地、从容地告诉你，繁华过后，必有寂静；热烈之余，终归平淡。这是一种生命的节律，天地的大信。
    今夜，枕着这赋尽了秋声的清风，我大抵能有一个好梦了。梦里，或许会有一枚极轻极轻的梧桐叶，旋转着，旋转着，最终，悄然落地，那声音，轻得如同一个秘密的微笑。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月影。

红桔子

欣赏月影区长精彩佳作

上官月影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10-12 11:53
欣赏佳作问候月影。

谢谢无痕欣赏。下午好

上官月影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10-12 17:01
欣赏月影区长精彩佳作

谢谢桔子欣赏。下午好

醉梦无痕

上官月影 发表于 2025-10-13 15:33
谢谢无痕欣赏。下午好

上官区长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