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难忘军旅
采访张实杰将军札记
夜袭博白擒敌兵团司令
这也是1964年10月采访张实杰将军的记录，后整理成《夜袭博白活捉张淦》一文,连同《敲开广州大门》一齐收入《第四野战军南征纪实》一书(解放军出版社1993年5月第1版)。
1949年10月14日,我们128师382团和兄弟部队一道解放了华南重镇一一广州市,不久又挥兵北上,准备参加粤北的剿匪。就在这时,我们接到了上级要我们南返广州参加粤桂边围歼战的命令。消息传来,全团干部战士个个鱼欢雀跃。11月15日,我团由广州乘船沿西江向粤桂边境奋进,一路山川秀丽,风光旖旎,挺拔峻秀的鼎湖山,千姿百态的七星岩,无不令人拍手称奇。因想着追歼白崇禧,大家都无心观恋。
11月21日船到罗定,我们立即弃船登陆步行。
11月28日进入广西境内。
上级命令我们由后备队改为前卫,向玉林地区疾进。刚出发不久,就传来捷报:129师在容县以南歼灭了敌11兵团一部,打死了敌兵团副司令胡若愚,缴获甚多。这一胜利消息对我们团鼓舞很大。许多战士都高呼:“追到玉林、博白,活捉敌军司令!”部队战斗热情空前高涨，日行军达130多里。
这一天傍晚时分,部队赶到博白县的苏立圩。我见时候不早，赶忙命令部队在公路两边就地休息,不准进入民房。一声号令下去,各连赶紧埋锅造饭,烧水洗脚,准备安歇。就在这时,从博白方向出现了不少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个个脚步匆匆，神色慌张。我好生奇怪:莫不是碰上了国民党兵?见其中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人迎面走来,我便情不自禁地向前去问个究竟:“你是哪里人?”“我……我是博白县人,是县立第一小学教员。”他惊愕地看了我一眼,扶了扶眼眼镜惶惑地回答。“你们这么晚了还向哪里去?”我和蔼地问道。
“长官，我……”“我们是穷人的军队，是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的队伍。”我见他惊魂未定,估计他十有八九是把我们当成国民党兵或土匪了,便向他解释:“我们是解放军,没有长官这个叫法,你有什么难处就告诉我们吧!”他说:“白崇禧第3兵团司令张淦在博白城,敲钱抓丁,为非作歹,搞得我们百姓户户鸡犬不宁,谁还敢呆在那里啊!”他接着说:“张淦在博白已有几天了,还开什么祝捷大会说他们在廉江打了胜仗,抓了几千名解放军,还让‘解放军’在街上游行，给老百姓看,实际上都是他们的广西兵装扮的。”这情报对我们太重要了。我吩咐警卫员给教师一袋大米,并请他喝水。教师一再表示感谢,还说:“你们共产党真好,大家都说毛主席是人民的大救星,解放军一定会打败白崇禧。”
夜幕很快就降下来了。天空一片深蓝,明月如银钩西挂,四周显得很静,但此刻我的心中却很不平静:敌人的司令就在眼前,此时不擒，更待何时?我快步跨入团部和王奇政委商量，决定带领部队奔袭博白，活捉张淦。决心一下,我立即要作战股长向师部发电报告部队立即行动的情况，并要通讯股长传达我的命令:做好饭的把饭带上,没做好的丢下,全团立即到公路边待命。我刚踏出门,见127师师长王东保和政委刘锦屏驱车从此地经过,便向他们汇报了刚才得到的情况和我们的行动方案，他们连声说“好”，并要我们立即架设电台,通知他们所属的379团迅速赶上,以便增援我们。
部队集合好了。我和王政委立即对部队讲话。我高兴地对大·78.家说:“咱们一口气跋涉几千里,但没抓到像样的敌人，今天不同了,敌兵团司令就在跟前哪,现在我命令你们,立即丢下所有背包，两小时内杀到博白城,大家能做到吗?”“能!”部队响起了雷鸣般的响应声。
部队很快就嚓嚓嚓地向前运动了。营连长们则一阵风似的集合起来。我和参谋长王子玉迅速地给大家分配了战斗任务。我命令三营七连为前卫,由三营营长李庶华带领打头阵。我率团部紧随在七连后面跟进,并告诉三营不管丢下多少人,一定要在两小时内赶到博白,如遇到敌人就说是11兵团来给张淦司令送信的,只要抓住张淦，他们就立了大功。二营的任务是:赶到博白后，迅速由城北迂回到城东占领公路西边的小高地,构筑对内对外阵地，一面对东警戒，一面注意城内动向。当听到三营的枪声就向城内进攻,不准放出一个敌人。一营的任务则是:由王参谋长带领直奔县城南五里鸦小圩,主要对付敌来援的7军。警卫连作预备队,听到命令后就跑步前进。各营副教导员带领后勤拉运物资。营连长接受任务后,立即飞奔归队,率部猛进。为增快行进速度,部队由一路纵队改为四路纵队，又由四路纵队改为八路纵队,像飞鹰，似猛虎,跋山涉水,风风火火地向博白飞进。部队开始还走得不算快，到后来简直就是马拉松赛跑了。有的同志脚打了泡,甚至扭伤了筋,还是咬紧牙关,紧跟部队跑步前进。两小时的急行军,部队就行程40 多里，如尖刀插进了博白城。适逢三更半夜,天籁俱寂,又恰遇上弦月西坠,城内外伸手不见五指。还在做着好梦的敌第3兵团炮兵营,把我们误认为是“自己人”,大大咧咧地问我们:“丢你妈,你们58军退到这里干什么?”“奉上级命令,我们11兵团来协助你们到东边打解放军。”我们将计就计,蒙骗敌人。“弟兄们快告诉我,张司令住哪?我有紧急情况要向他报告。”副连长卢福山问道。见敌兵没有吭声,卢福山又说:“谁人带路,我赏他五块大洋。”这一招真灵,马上就有几个国民党兵争着当向导。卢福山指着一个自称是最熟悉张司令住地的小个子说:“这位兄弟就劳你大驾，赏钱分给大家花。”其他的敌人这才不再争执。
小个子敌兵带着卢福山等人顺着大街南去,又折向东南走。来到图书馆门前,站岗的哨兵问:“是哪一部分的?”卢福山镇定自若地回答:“兄弟是第11兵团部通信兵，有急事要报告张司令。”敌哨兵说:“别急,我先通报一声再进去。”由于卢福山带的人多,引起了敌人警觉。一个敌兵见情况有异,便大声喊道:“不好了，解放军进城啦!”可是,糊涂的敌军第3兵作战处长从房子里跑出来说:“胡说什么,肯定是自己的弟兄。”敌处长话音刚落,七连一排的战士便一个箭步冲到他的跟前,下了他的枪,并逼着他带路去抓张淦。与此同时,其他人一拥而上,不费一枪一弹,便俘虏了敌第3兵团司令部大部分官兵。可是这一来却惊动了住在后院的张淦。他对身边的参谋说:“我们前面还有四个军守着，东北方向的解放军还在180里外,怎么突然冒出了解放军?”这时七连战士已冲到后院，趁张淦毫不戒备,“呼”的一下子就扑到张淦的院子门外。张淦这才惊慌失措,急忙往床底下钻,敌哨兵赶紧关上大门,我们的战士一时进不去,很焦急。我立即命令七连用火箭筒破门。“轰轰”两声巨响,大门被炸得粉碎。“跟我来!活捉张淦!”卢福山冒着硝烟率队直闯院内,第一个冲进张淦房间,厉声喝道:“张淦快投降!解放军宽待俘虏!你们放下武器,保证人身安全。”张淦在床底下吓得直抖。卢福山向前踢了踢他露在外面的双脚,将他拖出床底。张淦带起了双手说:“兄弟投降,请解放军饶恕!”卢福山叫张淦命令敌军放下武器,尔后把他押到团部。
这时,我和王政委在设于图书馆附近的临时指挥部研究如何对付敌人四个军可能进攻的作战方案,见张淦身穿着军服，光着脑袋,脸挂血迹,被卢福山押了过来。他看见我,竟忘了自己没戴帽子,敬了一个礼,求我说:“兄弟有罪,请长官宽大饶恕!!”站在我旁边的王政委严肃地说:“我军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对放下武器自动缴械的敌人,不论职务大小一律宽待。”他吩咐警卫员何万利搬个凳子让张淦坐下,又叫军医崔廷贵给他包扎了伤口。张淦说:“贵军神兵!我以为你们三天内不会赶到,没想到现在就从天而降。”
这时,七连将张淦的女儿送到指挥部来了。师政委宋维拭到来后，张淦向宋政委请罪,宋政委既严肃又和蔼地说:“我军对放下武器的蒋军官兵历来给予宽待,你如果带罪立功,我们将论功行赏,更加宽大处理。”张淦听罢连连点头,并陈述了他的打算:“我立即命令我兵团所属各军迅速放下武器,向贵军投降。"他即刻拟电文交给我方电台，稍后,这份电文就化作电波传到了张淦属部的7军、58军、129军和126军的首脑机关。
11月30日凌晨张淦被围时,曾向敌7军,126军发过“西来解围”的电报,这两个军受命后即向博白撤退,使湛江和钦州一线敌我兵力发生了很大变化。12月1日,张淦的令降电进一步加速了这种变化。顷刻间,敌人降的降,逃的逃,顽固不化的也无心恋战，崩溃之势便形成了。尽管白崇禧曾于12月1日上午使用飞机向张淦溃退之军投下了20万美金和许多宣传品,企图引诱下属官兵继续为其卖命,但也无济于事。我43军配合第4兵团,一鼓作气将张淦所属四个军全部歼灭了。
本组散文曾入选《第四野战军南征纪实》,长征出版社1993年出版,其中《解放广州英雄团立首功》一文系略作文字调整后转载于《羊城今古》1999 年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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