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西施浣纱的胭脂湖

东方林海

探寻西施浣纱的胭脂湖
文/林海
    自驾小汽车在浙江省绍兴市古地名会稽的丘陵间盘旋，窗外的绿意越来越浓，人烟也越来越稀。终于，弃了车徒步，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往下走。路是湿漉漉的，空气里满是泥土和植物腐败后发出的、甜丝丝的气息。转过一个山坳，眼前豁然一亮，那湖，便毫无预备地、静静地卧在了群山的怀抱里。这便是我要寻的胭脂湖了。相传因西施随范蠡泛舟五湖时，见此处山清水秀，欣然沐浴而得名。胭脂湖的由来据说是当年范蠡偕西施泛舟湖中，玉人临湖妆扮，滑落胭脂，因此而得名。
    它与我想象中的，竟是大不相同的。我原以为，既担了“胭脂”这样香艳的名字，总该有些明媚的、甚至是撩人的艳色。譬如春日桃花的粉，或是晚霞最浓处的那一抹绛紫。然而眼前的这一片水域，却是青青的，碧碧的，像一块极大极大的、凉沁沁的软玉，沉静地吸纳着天光云影。湖水是那般澄澈，近岸处，可以一眼望到底下圆润的卵石，有几尾不知名的小鱼，黑黢黢的，倏忽来去，恍若悬空。远处的湖心，颜色便深得成了墨绿，幽幽的，仿佛藏着无数不可测的心思。山影树色，密密地倒映进去，于是那水里的世界，比岸上的更显得葱郁、深邃了。
    四周是寂静极了的，风过处，只听得竹叶簌簌的响声，像是谁在低低地耳语。那传说中的浣纱溪，便是从竹林深处蜿蜒而出，注入这湖中的。溪水极浅，极清，唱着欢快的、叮叮咚咚的歌，与湖泊的沉默恰成对照。我蹲下身，将手浸入溪水里，一股刺骨的凉意立刻沿着指尖蔓延上来，直透心窝里去。这凉，使人清醒，也使人无端地生出些许惆怅。我便在这溪边的石头上坐下了，这石头，想来是被无数代人的衣杵磨过，又被两千多年的风雨洗过，光滑得泛着一种幽暗的光。我的目光，追随着那一道道若有若无的水纹，心思便不由得恍惚起来，飘飘荡荡地，逆着时光的河流，回到了那个老远老远的、兵戈扰攘的春秋末年。
    我想象着，就在这样一个清晨，或许雾气还未完全散尽，林间的鸟鸣也还带着露水的湿意，一个少女，便是沿着我方才走下来的那条小径，来到了这溪水边。她该是怎样的模样呢？史书上那些“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辞藻，在她面前，都显得苍白而笨拙了。她或许只是穿着一身寻常的苎麻布衣，赤着足，挽着一竹篮的纱线。她的美，该是这山水的一部分，是自然而然的，像初绽的荷花，像带露的兰草，自己却全然不知情。她跪坐在这块石上，将纱浸入清流，然后举起木杵，一下，两下，三下……有节奏地捶打着。那“砰砰”的声响，并不聒噪，反而更衬出这山谷的空寂。
    那时的她，心里想着什么呢？是挂念着家中生病的母亲，还是盘算着今日的纱能否换回足够的米粮？她或许也会在劳作间隙，直起腰来，望一望水中自己的倒影，但那倒影于她，恐怕也同水中的游鱼、天上的流云一样，只是这自然界中一件平常的物事罢了。她绝不会想到，这一溪的清水，会因她的姿影而得了“浣纱”之名；更不会想到，她未来的命运，将不再属于这小小的苎萝村，而是要系于两个国家的兴亡之上。
    美，本是一种宁静的、无用的东西，像山间的野花，自开自落。然而，当这美到了极致，便成了一种惊人的力量，一种可以撼动历史的、危险的武器。范蠡发现了这种力量，于是，这溪边浣纱的村女，便成了越王勾践手中最秘密、也是最锋利的一枚棋子。她告别了这青山绿水，被送入吴宫那富丽堂皇的牢笼里。她的笑靥，成了最致命的毒药；她的颦眉，成了最有效的蛊惑。夫差沉迷了，江山倾覆了。她以她的柔美，完成了一场最刚烈的复国复仇。
    可是，然后呢？吴国既灭，西施又如何了呢？史书的记载便暧昧了起来，于是便有了种种的传说。说她与功成身退的范蠡泛舟五湖，得了个圆满的结局。又说她被沉于江水，应了那“红颜祸水”的宿命，终究不能被见容于俗世。唉！我宁愿相信后一种。西施那般极致的美，既然已被人间的权谋所玷污，又如何能再回到这澄澈的溪水中来呢？它像一件祭品，被奉献给了复仇的祭坛，事成之后，祭品本身，也便成了不祥之物，须得彻底地清除才好。这胭脂湖的水，这般的青碧，这般的沉静，谁说又不是被那遥远的、一缕香魂的血色所染就的呢？
    啊！胭脂。原来并不是欢悦的胭脂，而是悲壮的、带着血泪的胭脂。想到这，心田忽然便有了一丝凉意，这凉意不是来自风，也不是来自水，而是从心底漫上来的。眼前的湖光山色，依旧美得如同画卷，但这美，此刻在我眼里，却沉重得叫人有些承担不起了。它承载了太多太多的传说，太多太多的叹息。那少女的无忧，与那政治棋子的忧惧；那溪边的质朴，与那宫闱里的奢靡；那复国成功的畅快，与那鸟尽弓藏的悲凉……所有的这些，都一层一层地，沉淀在这胭脂湖水的深处，化作了如今这般默然无语的、深不见底的青碧。
    夕阳西下，胭脂湖湖面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真如胭脂一般了。但这胭脂色，是夕阳的，是黄昏的，带着一种转瞬即逝的凄美。我站起身，拂去衣服上的草屑，准备离去。回头再望一眼这静静的胭脂湖，它仿佛什么都知道，又仿佛什么都已忘记。它收纳了一个女子最美的年华和最跌宕的命运，却依旧这般的平静，这般的清澈。历史的波澜壮阔，最终都归于了自然的沉寂。
    我来此，原是想寻觅一点香艳的传奇，却不料，触到的却是一段冰凉而沉重的历史。那浣纱的人早已不见，唯有这水，这浣沙溪，这胭脂湖，千年如一日，潺潺地流动着，漂洗着人间的悲欢，永不停息……





胭脂湖



浣纱溪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10-8 11:24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醉梦无痕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10-8 11:34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林版别客气。

红桔子

拜读欣赏！优秀作品，精彩评赞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10-8 15:58
拜读欣赏！优秀作品，精彩评赞

谢谢桔子欣赏，下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