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家。
三个男人加老李在品茶。老李妻子忙着续水斟茶。
话题三缠两转，说到各自妻子害喜的事。
老王先说。
“我妻子怀孩子那会儿闹腾，说出来了真让你们笑话。她想吃沙枣，多不起眼的东西。要搁在平时，打万堆都有。可那会儿，是冰天雪地的时节，女人有时候真正想不明白她们的，专闹这种反季节的破枣儿吃。自家又不可能提前知道她要吃这口儿，准备下它几麻袋，管她吃个够。出去问了几家，都说没留下有。想想，问讨不着，可能也就算了，不可以改吃点别的什么吗。回去给妻子一说，更加不行了。她说，开始是想想，还不太明显的想馋，打你出去问讨了，就感觉那是一定有的吃了，听到你回来的脚步声，馋想得到喉咙到嘴了，不行了不行了，想得不得了了。我赶紧陪着堆笑，刚才不知谁家给了个提示，说实在不行的话，去护林带的老赵家，不定就有的（老赵家住在两个连队之间的防护林里）。妻子一听，就催快去，说老赵家一定有枣，枣儿老赵家一定会有。这枣赵赵枣的，让人更加想得不行了。我立马就要再出门。妻子又改口，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拿到了就要吃，真的是急得不行了，就要马上吃到嘴里不可了。
好，两人全副武装好，雪地虽是在冰天腊月里，可也还是阳光灿烂，无风，一天的湛蓝，絮絮白云不动。沙枣树的防护林，离连队营房不远，树身上面都承堆着团团雪朵，一溜儿排着，如雪景长城。问妻子，是去老赵家呢还是直接奔沙枣树林快。这一问更好。当然直奔沙枣树林最快。
到了沙枣树林里，一棵棵树的找，往年多得不得了的贱得到处都是的破沙枣儿，今年却怎么不见了踪影了。不行，不是掘地三尺，是撼天九重，也要给我妻子摘到这宝贝沙枣。
终于有一棵树的树梢尾尖上面还残留下一小枝这宝贵的沙枣。上树，再往上，还是摘不着。问妻子，怎么办哪。摇树，使劲摇树，摇下枣子来，我在雪地里捡着吃。
枣子一颗颗散落在了雪地面上，像天上坠落的陨石，一颗一个小浅坑窝儿，小沙枣儿欢快地静静地卧在里面，等着我妻子兴高采烈地拾取。啊，妻子的主意是太妙了，我摇落天上的沙枣陨石，也显得伟大了起来。
妻子拾一颗吃一颗，还抬头冲我笑，那甜蜜劲儿没法说，直说味道特别的好，跟平时的味儿就不一样，你也快下来尝尝。小心着点啊，慢慢下啊。哪儿有和平时的味儿不一样了，完全一个味儿吗。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被雪浸润的枣儿特别出糖带蜜，就着雪吃又更加好吃，是天底下最最美味最最可口的枣儿。好。对对，只要你认为是最最满意了就成。”
老张了。
“我妻子那会儿，也把人折腾的厉害。那天我刚下班回到家，见她在那儿掉眼泪，问她这是怎么了。她说，她下班打费老师家门前经过，闻到了费老师她家刚刚蒸好出笼的发面馒头香味儿，又正巧看见了费老师端着热气腾腾的馒头进家，那是白面里面又掺和了一点儿玉米面的白里显淡黄的那种色儿的馒头，是白面玉米面香味儿里面又夹有小苏打碱香味儿的那种味道的馒头，反正是很好吃很好吃的我现在特别想吃的馒头馍儿，怎么办哪。那我现在就给你蒸，也蒸费老师家里的那种行不。咱们家又没事先发好面，你怎么蒸得出发面馒头来呢，你也是老师，你们老师好说话些，你去她家里讨上一只好吗，半块也行，我馋得不行了，好吗。望着泪眼汪汪的妻子，我说行。我上井头借挑水顺便帮你讨啊，别哭了，你等着。
那会儿，不像现在的年纪。搁现在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去讨上一只馒头，也不用借挑水这个碴儿。那会儿不行，快要去到费老师家门前了，放慢脚步，期望着这会儿费老师正好有事儿出来一下就好了，就可以说上话了。要是直接地放下水桶扁担，怪不自然的啊。没有。那就挑水回来再碰碰运气。挑水回来，放慢脚步走在费老师家门前，又没有。唉。不行，再挑一担。没等回妻子问怎么没啊，把水倒下水沟里又去了。第五担水都倒了，井水都怕下去一大截了，都还是没办成。咋地了，你怕羞啊。你再不停地挑水，人家该以为你有病了，或者是以为我怀孩子闹害水吃啊。再次硬着头皮去到费老师家门前，费老师走了出来，一只盘子端着俩馒头。张老师，你挑了几担水了，你来来回回走了几趟了，我就琢磨着你有事儿了，该不是你妻子害喜吧，是不是想吃馍了，你早说啊。唉。唉。是。是。
瞧着妻子香甜地吃着馒头，眼睛里泪水都还留着，感觉是好幸福好幸福的那种。
当时心里就想，咱们做丈夫的，一辈子要好好地待着做妻子的。怀孩子闹害喜那滋味一定不好受的。
再是老陈。
“我妻子，怀孩子闹害喜，想吃的是，一只卤鸡。那时候，团场里刚开张了一家饭馆，起名叫‘美味斋’。那个年代，物质还不是太丰富，玻璃橱窗里展示的样品，肥大油亮，只展不卖。展个三五天，不愁卖。我妻子偏偏看中了橱窗里面的一只肥大的卤鸡，可就难死人了。她说了她太想吃这只卤鸡了，她也知道她的丈夫没这个能耐，她说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就躺在床上，面朝里暗暗落泪自个儿白想去了。看着这个情景，难为的我啊，比直接闹着要吃还难受我，折磨我。我悄悄地出门，我得去想办法，我得让我妻子吃上这只她想吃的卤鸡。
我来到美味斋，我打听一般情况下，橱窗里面的展品最快什么时间卖出，提前需要谁就能批准。
最快也要展出二天以上方可以卖出，这还得是特殊情况下，我妻子等不了这么久；再就是团长政委家里的什么太太大姨小姑子想吃，经理也可以照顾，有经理批也得展上了一天以上才能卖；再再就是，经理特批首长吃饭做菜用，可以立等取出卖了。
打听一下，谁认识经理。
一位同学告诉我，经理就是你原来那个‘她’的父亲。那个‘她’，是我的初恋。
为了我妻子她，我得去求我的初恋的‘她’。
‘她’问有什么事儿。我憋了好一会儿，吞吞吐吐说明了来意。‘她’说就为这事儿呀。‘她’说你等着啊，我试试看吧。
一切一切的希望都在这一举了。我背靠着的一棵白杨树，我马上想起，转过身子，就把它当作一棵菩提树了，合掌念道，如来观音保佑，如来观音保佑，念善不记嫌，念善不记嫌。
睁眼了，还虔诚成这种样子了。我的初恋‘她’回来了，交给我了‘她’父亲的特批条儿。
没缘和你成夫妻了，但我们永远是彼此的初恋。你快快给你妻子把菜买回去吧，别让她等急了。
我替我妻子谢谢你了。
我把卤鸡买回来的时候，进家门的时候，我和我妻子全都感觉到了，这不可能的奇迹终于可能了。
我妻子吃着她特别想吃现在已经吃到嘴的卤鸡，她问，你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了啊。我隐瞒着说，经理是我一位男同学的父亲。她信了，她的注意力在吃鸡上。别急，你慢慢吃啊，油不，香不。油，特油。香，真香。你也吃点儿。
我想，我妻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也是世界上级别最高的人了。
这种福分，天下第一啊。”
最后，是老李了。
“让我妻子说吧。”
“我不会说。还是你自己说吧，他们不都是做丈夫的说的吗。”
“好吧。我妻子她，好像没你们妻子那么严重啊。都说是人生第一次，第一次怀孩子，第一次闹害喜，就是一种口福吧。我是南方人，她是北方人，山东的。有一回我出差回来，先把公务交办妥了，这才回家。她说她在等着我了，她说她有了，特别想吃，平时吃不着的东西，就是害喜了。我说，你都说说看，你想吃些什么。她说，我说了我想吃的东西，你有吗。我说，不定就有呢。只要你说。她就说了，她想吃山东老家的苹果，你有吗。我暗喜，我说我还真有了。我从旅行包里取出几个真正的山东大苹果来，她高兴地一手拿一个，俩手喜滋滋地放到胸前。
我还想吃大白兔奶糖，上海的大白兔奶糖，你有吗。我又是一喜，我还说我真有，又从包里取出一大捧上海大白兔奶糖，你看看，可是最贵价钱的。那我先不吃苹果了，先吃奶糖。你给我剥两块我嘴里。
啊！真正的甜、香、糯、融，甜，它慢慢地来，不会一下子甜倒人；香，一直是淡淡的奶香，整个家里都弥漫了奶糖的香；糯，一点点地黏而不粘(zhan)，酥糯着舌头那感觉；融，绵软地一点一点化开来，不知不觉把人都是要融化了。她边吃着边品说着，连连称赞。我说，你怎么这么会形容啊。她喜，她笑。说只有她们女人知道。
看着妻子她高兴满足地吃着奶糖，手拿着苹果，像孩子一样的好拐。
我放心了。
这份天下独享的害喜，是口福吧，唯她们女人特有，唯她们丈夫最最理解，最最被难为、被折磨、被奇迹。值了。”
夜，已经好深了。老王老张老陈都告辞了。
老李俩夫妻拾掇好茶盏杯盘，也准备休息了。
“哎，我怎么觉得，我以前怎么没觉得，我今晚上说了，才觉得，你怎么就知道我买回来有山东大苹果、上海大白兔奶糖的啊。”老李忽然纳闷地问。
“啊，呵呵，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啊。”
“真，不知道。”
“那，告诉你。你回来了，没有先回家。但是你把苹果和奶糖先拿出来哄乖了老王的女儿。你人没到家，信息早传到了我这儿。所以，我是先看见了苹果和奶糖，才钩起了我的馋福。我的这种馋，比她们的那种馋，更心焦迫切了。好歹人家的丈夫是在身边的。”
“哎呀呀，我妻子好了不得。我好有福气。”
“好在还是你说，不是我说。在老王他们心里面，你会变魔术我会猜，你永远是最光彩的形象了。”
发表于 2023-4-19 16:14:03
发表于 2023-4-20 14:04: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