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听桃花凋零时的凄语

东方林海

静听桃花凋零时的凄语
文/林海
    不知不觉中又到暮春时节，桃花在一场盛宴后逐步退出舞台，开始凋零了，看着凋零的桃花，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伤怀。暮春的深夜总是带着某种神秘的絮语，小屋的窗户因为虚掩着而被东南风轻轻叩响，细碎的声响像是从云层里漏下来的星屑。走出门看着满园的桃树林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雾气，枝桠间最后一朵未凋的桃花忽然颤动起来，花瓣边缘的露珠滚落在我的手背，竟觉得有点温热的感觉。
    “你听见泥土在吮吸我的眼泪吗？”花瓣在月光中舒展成半透明的绉纱，绿叶的脉络间里流动着淡青色的光晕。我惊觉这朵桃花竟在说话，细弱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每个黎明都有我的姊妹沉入黑暗，我们的胭脂色染红了家园中的整条溪流。”
    枝头残留的淡香忽然变得浓烈，空气里浮动着胭脂色的记忆。此时我恍惚看见几天前满树云蒸霞蔚的模样：初绽的花苞还沾着春分时节留下的冷涩，五片薄绢似的花瓣裹着鹅黄的花蕊，像是美人将醒未醒时微闭的眼睛。当春空的阳光横过时，整株桃树都成了燃烧的珊瑚，花瓣边缘的金粉簌簌落在桃树林的草径，织就了一条通往仙境的胭脂路。
    “记得七天前卯时的朝露吗？”桃花的声音忽而清亮起来，露水从花心滴落，在半空折射出七种色彩，“那颗露珠裹着子夜的月光与五更的雾气，坠地时碎成了数粒水晶。”她浅粉的瓣尖开始泛出锈色，像是被无形的火焰舔舐着，落红继续凄诉着：“看现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暮春的苦雨。”
    清风忽然转了方向，满地的落英贴着地面游走，仿佛无数褪色的蝴蝶在跳最后的回旋舞。去年深秋埋下的玉簪花根茎，此刻正在腐殖土里伸出乳白的触须。桃花颤抖得更厉害了，花萼与枝条连接处渗出琥珀色的汁液，那分明是桃树的泪水。
    “看那片正在飘落的胭脂姐姐，”她朝着西北方的夜空轻叹，“她选择在正午最灿烂的时刻离开。”我眼前浮现出某个阳光刺眼的晌午，灼热的光线里，一片桃花决然松开紧握枝条的手，乘着上升的热气流以螺旋的姿式飞舞，最终轻轻覆盖在桃树林的草地上。
    湿润的凉意漫上脚背，不知何时起，泥土沟里渗出了浅粉的溪流。这是成千上万凋谢的桃花汇成的暗河，裹挟着破碎的月光与未说完的絮语，顺着溪水静静流向桃树林外的小河。枝头的桃花开始一瓣接一瓣地透明化，像是正在融化的冰雕，每消失一瓣，空气中的甜香就淡去一分。
    “请记住我右瓣内侧的露痕，”最后三片花瓣中的一片突然挣脱枝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那是上弦月第三夜，子规啼血时染就的纹路。”花瓣坠入溪流的瞬间，水面浮起细小的涟漪，竟排列成《桃花扇》里李香君血溅诗扇的凄艳图谱。
    草地上传来了一声绵长的叹息，我蹲下身，指尖似乎感觉到落红某种温暖的脉动。那是正在分解的花瓣与嫩芽根须的私语，去年凋落的花瓣与即将破土的藤蔓，正在黑暗中进行着跨越生死的盟约。在落红残存的香气里，忽然混入了新生菌丝的腥甜。
    “不要为我立碑。”这首最后两片花瓣同时说出的凄语，落红的纹路里渗出的汁液染红了我的手指，“当八月的红桃坠地时，你会听见我在果核里的笑声。”落红的脉络开始崩解，像是被雨水泡散的胭脂笺，零落的碎屑被夜风卷向高空，化作了银河边缘的星尘。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桃枝上只剩下空荡荡的花萼。我弯腰拾起一片沾着夜露的残瓣，却见露珠里映着无数重迭的春天。春天的墙壁上画着永不褪色的桃夭，陶渊明笔下逐水飘零的落英，唐寅醉后描绘的桃花庵，在春天的墙壁上尽显。当晨风掠过枝头时，我听见整个桃树林都在凄唱古老的安魂曲，曲调里却又带着新叶舒展时的雀跃。
    潮湿的泥土突然拱起细小的波浪，淡绿色的嫩芽顶开腐烂的花瓣探出头来。在桃花彻底化作春泥的角落，野豌豆的卷须正拾取最后一缕残香，将桃红陨落的气息编织成了生命的襁褓。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醉梦无痕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4-24 11:11
欣赏佳作，问候林版。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醉梦无痕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4-24 11:18
谢谢无痕欣赏，中午好

林版别客气。

红桔子

凄美的诗文，令人感叹

红桔子

凄美的诗文，令人感叹

村头小溪

期待明年花开时！祝好！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4-24 21:29
凄美的诗文，令人感叹

谢谢桔子欣赏。早上好

东方林海

村头小溪 发表于 2025-4-24 23:49
期待明年花开时！祝好！

谢谢小溪欣赏，早上好

青苹果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此诗出自白居易，此景就在庐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