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入地府又归来

东方林海

魂入地府又归来
文/月影

    白日的忙碌有些疲惫，晚上八点就有了睡意，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倒头睡吧。这念头一生，周庄的混沌便豁然开来。我发觉自己已立在一个处所，这大约便是那传说中的地府了。只是不见日月星辰，头顶上空漠漠的一片，是一种永久的、疲惫的黄昏颜色。光不知从何而来，软绵绵地瘫在地上，照不出影子来。空气是凝滞的，没有风，却有一种砭人肌骨的阴冷，这冷，不像是从外面袭来，倒像是从你骨头的缝隙里，自己一丝丝地渗出来的。
    面前是一条极宽的、土黄色的大河，河水粘稠得像糊粥，沉沉地流着，听不见一点水声。河上有一座极长的桥，这桥可能就是那什么奈何桥了吧。桥头便是一个关口，黑沉沉的，像巨兽张开的嘴。关前拥着无数的人，不，是无数的魂。他们挨挨挤挤地排着一条看不见尾的长队，个个面目模糊，神情呆滞，像秋天被霜打蔫了的叶子，只默默地、被动地向前挪着步子。在一片的死寂里，只听得衣衫窸窣，像无数秋虫在草间哀鸣。
    那守关的，就矗在关口。他的形貌，倒也并非故事里的青面獠牙，只是异常的高大，穿着一身玄色的、锈着暗红纹路的铠甲，脸上像是戴了一张青铜的面具，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射出两道冷冰冰的、没有焦点的光，像两把磨钝了的刀子，在所有魂灵的身上刮过。被他目光扫到的人，便齐齐地一哆嗦，把头埋得更低些。他不必呼喝，那森然的威严，已足以将这长长的队伍镇压得服服帖帖。
    我却不怕他。不知怎的，我心里澄澈一片，毫无缘由地觉得，这威严是外在的，纸糊的，与我毫不相干。我看着那些战战兢兢的魂灵，心里反倒生出一丝怜悯。我为何要像他们一样呢？这念头一来，我便离开了队伍，不闪不避，径直走到了那尊高大的守关者面前。
    他低下头，那两道钝刀似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焦点，凝聚在我身上。周围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我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着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不过这关。”我仰着头，声音平静得出奇，“我要回去。”
    他沉默着，那青铜面具后的目光，似乎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波澜，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无波的古井。半晌，一个沉闷的、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声音响起了：
    “你是哪来的？”
    “我是上面来的。”我答道。这“上面”二字，我说得极其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事情。
    他听了，竟不再多问。那巨大的、戴着铁手套的手，向旁边一伸，便有一名小鬼捧上一只青瓷碗，碗里是半碗清澈剔透的水，一眼能看到碗底青灰色的瓷。
    “你喝了这碗水，顺原路回去吧。”
    我向那碗里望了一眼。水是那么清，那么静，像一块无瑕的寒冰，又像一眼深不见底的古潭。我忽然无端地觉得，这水里藏着一种极大的力量，一种温柔的、诱人的虚无。喝了它，前尘往事，爱憎痴怨，便都要消融在这片清澈里了。那倒也是一种解脱，不是吗？像雪落入河，了无痕迹，可我偏不喝。
    这回去的路，是我的选择；这带来的记忆，是我的所有。无论是苦是甜，是光彩是污秽，那都是“我”。凭什么要用你的一碗水来勾销呢？我不要这恩赐，也不要这赦免。
    于是，我摇了摇头，并未去接那只碗，也不再看他，转过身，便沿着来时的路，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我的脚步很稳，踏在那片虚无的土地上，竟觉得分外坚实。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背后那两道冰冷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直到我走入一片迷蒙的雾里……
    再一睁眼，便看见了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缕天光，淡淡的，带着人间清晨的微蓝。窗外有隐约的鸟鸣，清脆而活泼。我还在我的床上，柔软的被子裹着身体，残留着自身的暖意。
    我静静地躺着，不动，也不想起。梦里那种决绝的、清冽的心境，还明明白白地留在心里，像雪后初霁的原野，万物皆白，轮廓分明。而梦里那碗未曾沾唇的水，其清其寒，也仿佛近在眼前。我忽然想，那水里漾着的，究竟是遗忘，还是一种最终的妥协与驯服呢？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喝。这带回来的、纷繁芜杂的、属于“上面”的记忆，此刻正与窗外愈来愈亮的天光，与那愈来愈热闹的鸟声，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又鲜活地，充满了我的胸膛。这，便是我的还魂，我的归来。

红桔子

啊，小白兔做了个梦吧

红桔子

描写细致清晰，觉得是真实的体会啊

醉梦无痕

祝东方林海朋友健康长寿！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11-27 12:08
啊，小白兔做了个梦吧

是的，做了一个梦

东方林海

红桔子 发表于 2025-11-27 12:10
描写细致清晰，觉得是真实的体会啊

梦里感觉很真实

东方林海

醉梦无痕 发表于 2025-11-27 14:23
祝东方林海朋友健康长寿！

醉梦无痕万寿无疆！

醉梦无痕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11-27 15:15
醉梦无痕万寿无疆！

谢谢，谢谢！托你的福啦。

红桔子

东方林海 发表于 2025-11-27 15:13
梦里感觉很真实

您写的真好

红笺小字

还好是梦，不过这梦也太文艺了吧！